我一直认为,撰写文学史是件艰辛、困难而又常遭人冷眼的事情。一者,要为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学勾画轮廓,疏理脉络,寻绎其发展演变的规律,需要对浩瀚的文学作品有较为全面的了解和宏观的把握。二者,眼下各种版本的文学史数以千计,要摆脱沿袭既久的旧套,发出自己的声音,谈何容易?但近读刘建强先生所著的《中国文学演进史》,其鲜明的特色却让人生出几分耳目一新的惊喜。
文贵创新,《中国文学演进史》在体例上别开新路的努力值得注意。该书把文学史作为有机的生命体来认识,将中国古典文学的历程视为一个生命过程——一粒粒生机无限的种子,播种、萌发、生长、成熟直至收获,于是有了“播种期”、“萌动期”、“蓓蕾期”、“勃发期”、“成熟期”、“转耕期”、“新生期”、“收获期”这样的文学史分期,不但凸现了中国文学发生、演化的趋势与规律,而且给文学灌注了生气与活力,这大概就是该书以“演进”冠名的原因。
文贵精,《中国文学演进史》前言中谈到编著者的初衷是欲以较短的篇幅浓缩古代文学史的精华,着眼点不在细大不捐,而在精萃,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成功了。该书虽仅三十余万字,却能既以浓墨重彩倾力再现文坛巨子的精神风貌和名篇佳作;又能惜墨如金,简笔点击历代较有影响的文学才俊;同时勾勒出各种文学样式独特的衍生、流变的轨迹,文学流派的潮起潮落,文学风格的前承后继……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从而构建成了这部小而精致的文学史。
文贵美,特别是文学史著作,其文字更应体现出艺术的美感。《中国文学演进史》的语言是优美的,这既表现在各章节的标题上,如《曲高调侧人未识——承北开南的清真词》、《雁过也,正伤心——南渡词人》、《在唐人诗苑里徘徊——北宋初期诗坛》;又表现在其具体的叙述语言上,如著者在论及南北朝志怪小说的成因时说:“这些鬼神怪异之事成为乱世人们以审美形态来追求心灵神秘解脱的最佳方式,这种解脱或逃离意识也成为魏晋南北朝小说的内在特质。它们或将鬼世界作为人世界的延伸,消解掉人生短暂的苦恼;或遁入仙佛之境和桃花源式的理想之地,获得生命的永恒和无上的满足。”文字表述虽是思辩的却无学究气,虽是学术的却又充满清丽灵动的气息。成功的文学史作为文学史家人格学识、文化良知、审美力和价值观念的高度融合,随着时代和著者的不同理应有不同写法,从而带上强烈的个人色彩和学术个性,如郑振铎《插图本中国文学史》、林庚的《中国文学简史》都很像浓郁的抒情诗,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则简峻精深,一如他的为人。近些年人们对教科书式和一家言式的文学史模式也越来越感到不满,逐步向个性文学史和本位文学史回归,涌现出了一批颇有特点的文学史著。刘建强的这部著作即以其别致的体例,精萃的选材,清丽的文笔,傲然挺立于文学史之林。
自然,《中国文学演进史》以一人之力著史,难免有其思而未周之处,如对六朝诗歌的重视不够,小说戏曲部分的论述还显单薄等。但瑕不掩玉,该书无疑是一部值得一读的佳作。
(《中国文学演进史》,刘建强著,言实出版社2000年出版)